香槟纸花

VJIN《千星》02



02


租房三年生活里,那间大小适中,采光通透的次卧已更换过许多代主人,有的是情侣结伴,有的是独身一人,像不同色彩的颜料作为短暂过客留下记号,生活的痕迹往往藏在地漏,桌面留下的外卖盒油迹处,它们是长长的女性发丝,迎风招展的不同洗衣液香气或男士香烟味道,租客搬走前会抹去这些记号,仿佛从未出现在金硕珍生命里。


新的颜色是金泰亨亮眼的黄。


他的护肤用品融洽地与金硕珍的摆到同一排,牙刷牙缸紧挨着——他的牙缸是一个极为厚实的多棱面玻璃缸,缸底部是一个小熊,接了水的波纹摇摇晃晃,缸底的小熊就会跟着抖动。


反之金硕珍的牙缸是最简单的纯黑色方杯,两方形成鲜明对比,人们常说生活用品选择看得出一个人性格,金硕珍悄悄打量它们,看得出自己是很不敞亮的性格。


金硕珍往往起的比他早,青年难免缺觉,通常用过早餐后他才睡眼惺忪飘出来,平日圆睁的眼睛眯成两道一字型,像动漫里人物画了两条横线的样子,金硕珍握着咖啡目送他进入浴室,花洒声闷闷地飘落,浴室内时不时传出金泰亨使用洗头膏等物的开关声,偶尔伴随饱含水汽的哈欠。


他知道等金泰亨再从浴室清清爽爽出来,就会重新成为熟悉的烦人精,笑着道声早安,吃了没,睡得好不好。


“啊...”


浴室里金泰亨低低叫唤,紧跟一串瓶瓶罐罐掉落的动静。


水声暂停,金硕珍贴着咖啡杯边缘的嘴也停下。


“痛死了...啊...”


金硕珍清清嗓子:“撞着壁挂架的角了吧?”


“昂,闭眼洗头不小心撞到肩膀了。”


“没事吧。”


“没事。”金泰亨的笑有回音,“抱歉啊,我把好几瓶东西撞掉了。”


“都是塑料做的,没关系。”


水声开启,沾着金硕珍嘴唇的咖啡总算被喝了进去。


金硕珍摇摇头:“跟个笨小狗似的。”


结果家里真的要来一只小狗。




——超级大V:组长,在吗?


金硕珍窝在懒人沙发里打游戏,完全没有注意手机消息。


——超级大V:在吗?


——超级大V:在吗?


这次金硕珍注意到了,他握着手柄拿起一看是金泰亨的消息,按下静音键将手机抛到一米外的床上。


——超级大V:组长,我敲你门了哦。


——超级大V:【哭泣表情包】


昏暗房间只有电脑屏幕映着金硕珍的脸,他最讨厌珍贵的单休有人叨扰,哪怕世界末日都不能让金硕珍放弃享受假期,更别提金泰亨的闲话。


像素坦克不停发射大炮消灭迎面而来的外星飞船,金硕珍发现按下连击按钮时炮弹声比往常强烈,有种强烈的打击感,于是金硕珍更加认真发起进攻,很不幸被最终BOSS激光消灭了。


他丧气地丢远手柄,发现打击声仍在继续。


摘下隔音耳麦,卧室门像擂鼓般的敲门声瞬间清晰起来。


“组长,组长,组长,组长!”


户外光线涌入,金硕珍隔着门缝给金泰亨一张臭脸。


“今天休息,你别烦我行不行,实在闲得慌就到楼下和小孩放炮去。”


金泰亨已经穿好面包服要出门的打扮,手急匆匆擦着门缝要挡:“组长,你帮帮我,求你。”


系上安全带,车子发动半晌金硕珍还没缓过神,起床打一整天游戏头发没洗,出门太急只得戴个鸭舌帽,车里的暖风今天也火上浇油,风口吹半天没有一点温度变化,金硕珍捏着方向盘的手很僵,踩油门的脚分不清松紧,一路急冲急刹,被路过的司机滴好几次喇叭。


金硕珍没有发火,因为旁边的金泰亨从上车开始一直哭,湿得棉服袖口一坨黑印。


来龙去脉金硕珍从金泰亨呜咽里听明白大概——金泰亨大学时一直养在宿舍一只小狗,应该是他头像有点像鳌拜的那只,毕业后租住的第一个房子不允许养宠物,金泰亨就暂交给同宿舍朋友抚养,谁知舍友是个粗枝大叶的货色,昨夜搬家到半夜,回来门没关就酣然大睡,醒来之后狗已经不在了,更可恨的是对方轻描淡写告知金泰亨此事,当金泰亨询问舍友新家地址后火速掐断电话,再打只剩忙音。


“继续给他打电话。”金硕珍冷冷地说。


金泰亨吞咽哭腔:“他不接我电话了。”


“拿我的号打。”金硕珍利索地丢给金泰亨手机,“打通后开免提。”


舍友果真是故意不接金泰亨的,用金硕珍手机拨通不到五秒立刻接通。


“喂,你谁啊。”


金硕珍侧头:“我是你天王老子,少废话,你家住哪?”


“你管我住哪,丢了就是丢了,不就是一条狗,它自己跑出去关我屁事!”


“我警告你,今天这电话你要挂了我跟你没完,我会带着你电话去局里报jing,咱们去那聊也可以。”


“你谁啊你烦不烦啊!”


金硕珍朝金泰亨抬抬下巴:“报jing,开免提。”


“奥...”金泰亨颤颤巍巍按下110,智能提示音透过一部手机传给另一部手机。


“操,非得这样吗?”电话里的舍友急忙报出小区的名字和楼号,“我不会再接电话了!也不会赔钱!”


两部电话同时挂断。


金硕珍打直方向盘开往目的地,将车运行的平稳许多,他抽出两张纸塞给金泰亨,一改冷漠表情给金泰亨一个特别柔和的微笑,声音像迟来的暖风灌满车厢。


“欸,你的小狗叫什么来着?”


“金碳,你叫它碳尼也认得。”


“好,咱们去找碳尼。”


金泰亨看向金硕珍,夕阳逆光顺着玻璃雕刻一张绵软侧颜,嘴角挂着安慰金泰亨的微笑不动声色开车,没有说任何抱怨的话。


他看的入神,上下睫未干的泪滴都随之静止,金硕珍注意到,眼睛朝金泰亨亮亮地笑:“臭小子,别盯着我。”


“没,我只是,看看。”金泰亨脑袋一闪倒向靠窗的方向。


偌大的小区找一只小型犬属实不是易事,丢失的小区有二三十号楼,光徒步寻找就要花很长时间,这还是排除被人捡走或小狗已经跑出小区的前提下。


好在今日运气尚佳,金硕珍买了包好烟去物业办公室请人调监控,按照舍友提供的楼号一层一层,挨个时间段排查,最后在一格画面里发现它,淡绿色夜间画面中小狗顺着防火楼梯跑走,一路跑到最底层的地下室。


金泰亨没法进入地下室的黑暗环境,金硕珍独自下去,兜兜转转半天寻到碳尼,它蜷缩睡在一堆旧扫把里,金硕珍捞它回家时小狗肚子饿得扁扁,临时采购两包狗粮都捱不到回家,金泰亨只好一边往手心倒它一边吃。


“我知道这种心急的滋味,能理解。”金硕珍的声音像车载香薰若有若无,“小时候家里买过一条狗给我,是乡下的大狗,你应该知道,耳朵尖尖,身体很瘦,脸又黑又长的,我一点也不怕它,还陪它在狗窝睡过。”


“后来暑假过去,城市不允许饲养这类犬型,就留给叔伯家看门用了,我一直记挂它到寒假,回乡下过年时我没见到它,晚上吃年夜饭时家里端来好大一盘肉,我咬一口吃着不像猪也不像牛,家里人才告诉我是那条狗。”


“怎么会这样...”


“是啊,怎么会这样,长辈亲戚都不在意似的,笑嘻嘻说它只是一条狗而已。”金硕珍耸耸肩,“所以我刚刚才生气。”


“组长,我能带回来养吗?”


“可以,但有一个条件。”


“我会负责它所有吃喝卫生的,你放心。”


“条件是以后再别把它送给别人了,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爱它。”


“我觉得....组长会的。”


金硕珍倏地笑了,没有肯定,也没有否定他。




临近下班时间,金硕珍敲敲对面隔板,伸手递过一把车钥匙。


“你会开车吧,趁天亮帮我把车开回去。”


金泰亨接过,没来得及问缘由金硕珍已被同行几位领导唤走,手里攥着一个小玻璃瓶。


每年春末和冬末是金硕珍胃要遭殃的日子,两个时节适逢各公司开年动工与年末冲刺,正是需要业务大量交往的时机,俗话说国人的生意百分之九十九是在酒桌上做成的,软件公司同样不免俗,它已是根治于推杯换盏里的规则,谁管你是玩互联网亦或做皮鞋的,黄汤浇口才有话可谈,待清醒后再各做各的体面人。


金硕珍酒量不错,能做上组长的一半功劳是替上司挡酒挡来的,原以为招架几杯能圆满,结果今天来的各个脸红脖子粗,听说是某传统的暴发户,金硕珍屁股没做热先被送了两杯,暴发户不喝红的喝白的,金硕珍一下心里没底。


有些生意很明白,和斯文的酒会不同,他们就爱看对方喝到露怯,谁若吐了昏了更是加分项,这单子也就伴随着一屋子醉鬼板上钉钉了。


他们怎么说来着——醉了,才算诚心。


金硕珍的领导已算厚道,以往喝到刚好就主动替金硕珍避了,可惜今天非遇上一群不醉不归的,别说是金硕珍能避开,他们一个都逃不掉。


酒过三巡,金硕珍借口去厕所饮下出门带的解酒药,重回包间时已经倒下大片,剩最后一位上司与对方纠缠,金硕珍飘飘然落座,对着盘子里吃剩的一片毛肚发愣。


他用筷子卷好毛肚,重影的眼睛看它,觉得这片毛肚神似金碳。


今天小狗还一大早挠他门来着。


金碳金碳,金硕珍脑袋里十个小鳌拜开始旋转,汇集成一个大鳌拜。


咣!


最后一位上司以头抢地光荣昏迷,金硕珍疲倦地抬眼,知道酒局结束了。


他尽力保持清醒,按照准备好的司机名单一个一个呼叫,陪司机们把每位领导扛下搂,几圈来回热汗出冷风吹,金硕珍醉意稍缓,至少脑袋里的鳌拜不转了。


做好善后的金硕珍斜倚在花坛边打车,手指脱了骨似的,目的地越输越不准。


圆锥形强光从远处射向他,金硕珍狼狈地遮起眼,若不是光的源头金泰亨喊自己,他差点以为是大限将至,上帝降光要带他走了。


光慢慢收紧来到金硕珍脚边,他嘴巴发飘,想问问金泰亨怎么来这,舌头却不争气地吐出一个单音节:“啊?”


金泰亨一把圈拢金硕珍的腰,金硕珍脚尖未沾地借力,身体已经像嘴巴一样离开地面,飘到半空中。


金泰亨如同拎起一床被子,单手卷着一只金硕珍大步流星的走,远处有一台早在等候的计程车,金泰亨开着手电过去,拉开后车门放入金硕珍,自己坐上前座,对司机师傅说出发,一套操作行如流水。


师傅新奇地看看后座一米八的金硕珍,再看看旁边样貌稚嫩的卷毛小子,沙哑感叹:“真他娘的怪力乱神,小伙子,有当举重冠军的潜力啊。”


金硕珍躺在后座无暇顾及他们对话,两眼一黑,下车时金硕珍依旧像个手提包被金泰亨带回去,这次他没醒,也许是知道金泰亨在身边,无所顾忌地熟睡了。


金碳远远听到脚步声开始叫,金泰亨开灯熄灭手电,把大嗓门的黑毛球用脚拨到一边。


“嘘,别吵醒他了。”


金硕珍如愿躺在自己的床上,金泰亨隔着黑暗看不清金硕珍的脸,凭借金硕珍的呼吸声摸索着伏在床头,眼睛无奈地只能看见一片噪点。


其实他希望趁金硕珍熟睡好好多看几眼,可开了灯会扰人甜梦,不看也罢,至少能和组长多待片刻。


金碳跟进来,爪子跺得地板哒哒响。


“t尼...”金硕珍昏沉中呢喃。


“嗯?”金泰亨抱起毛球,“你找碳尼吗?”


“碳尼...”


“泰尼...”


金硕珍舌尖不分卷翘,重复着两个极其相似的发音。


金泰亨昂着下巴圆圆地笑出来,趴得离金硕珍更近几分。


“我喜欢泰尼这个新名字,组长。”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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